41 他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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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他的心聲
雨還是下了。
穿著學校統一制裙的女孩蹲坐在一棵大樹下，有一滴雨水透過葉子滴落在她額上，她擡頭去望，濃密的樹蔭遮蔽了天空，她只能聽見頭頂上方滾滾的雷聲。
她低頭看自己手裏抓著的手串和扭傷了的腳踝，嘆了口氣。
她今天和人吵架，一時氣急和她們推搡，手串就被她們搶走，甩手扔到了林子裏。
沒辦法，誰叫她們多嘴在背後編排韓老師呢！她聽了實在氣不過，就上去和她們吵了起來。
現在好了，一個人跑到林子裏找手串迷路了，還扭傷了腳，要怎麽走回去呢？
韓老師他們會知道自己不見了嗎？
會不會怪她呢？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她縮起來，用手圈住了雙腿，把頭埋在了腿間。
好冷。她想著，卻忽然感覺有一陣溫熱在臉上流過。
她又把頭擡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原來是哭了。
心理防線在此刻決堤，她終於憋不住了，無助地大哭起來。
“有人嗎……”她抹著眼淚叫道。
……
韓露芙的腳步頓住了。
在被雨聲完全包裹的世界中，她仿佛聽見了少女無助的求助聲。
她和段景文已經一起找了一個多小時了，勉強靠著一些像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尋找著小西，現在還下著傾盆大雨，她和段景文的心無時無刻不在吊著，害怕自己找到最後只能發現發生了意外的小西。
但是韓露芙還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地想去聽這雨林中剛剛一閃而過的那道聲音。
沒有再聽見。
“小西！你在附近麽？我是韓老師！小西！”韓露芙覺得自己不會聽錯，於是決定出聲喊人。
段景文也在一起喊著。
“我們再走快些，一邊走一邊喊！”她說。
又往前走了幾十步，有一道似是驚喜的聲音傳來：“是你們嗎韓老師……我是小西……老師！”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接連不斷的雨珠把聲音都打散開來，像是斷線的珠子錯落地掉在地上。
韓露芙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見了不遠處的大樹下那條熟悉的深藍色制服裙。
“小西！”她喜出望外，和段景文跑了過去。
小西還蹲坐在樹下沒有挪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小西哇哇叫著，一個猛撲就撲到了韓露芙懷裏。
韓露芙被她這一撲差點兒沒站住要摔，被段景文伸手摟住了腰才沒被小西撲趴下。
“韓老師……嗚嗚你終於來了……我好害怕呀……”小西還在哇哇大哭著，摟著韓露芙不願意撒手。
韓露芙見她沒事，心也算是暫且放回了肚子裏，連忙伸手輕輕拍著小西的背，在她耳邊輕聲哄著：“沒事了，小西，沒事……我們這就帶你回去……”
“我、我腳扭了……走不……動……”小西哭得一抽一抽的，韓露芙看著有些心疼。
“我來背著吧，雨太大了，我們得趕緊回去。”段景文說。
“小西，不用怕了，我們來了。讓段老師背你回去，我們快點回去，好嗎？”
“好……”小西遲緩地點頭，看起來是真的被今天嚇怕了。
韓露芙看在眼裏，心裏卻只覺得澀澀的。
三人沿著來路走回去，韓露芙想問小西為什麽自己跑出來，卻又怕她這個時候問會刺激到小西，只好憋著不說。
沒想到小西自己先開口講了：“韓老師……你們……不怪我跑出來麽……”
韓露芙自然是又擔心又生氣，但是還是盡量溫柔地回道：“小西，你沒事就好。但是你為什麽要自己跑出來呢？”
“是啊，你韓老師擔心得不行，我看她再找不到你就要和你一樣嚎啕大哭了。”段景文插嘴道。
聽了這話，小西的臉又皺了起來，看起來很是過意不去。
“韓老師，段老師，對不起。”
“……我是，我是和別的同學吵架了，才……”
“和誰？”韓露芙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點。
小西的唇瓣一張一合，韓露芙聽得一怔。
她怎麽也沒想到，是因為自己。
或者說，是因為她和瞿自楊的事而產生的那些謠言。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從山上傳來了一陣震耳的轟鳴。
那一刻，她看見渾濁的黃色的泥土裹挾著沙石，仿佛河流般洶湧而下。
——
小五扭頭看坐在車上吞雲吐霧的老大，有些發怔。
剛剛副獄長找他講話，老大連他都支開了。
他們談完話後瞿自楊的臉色一直有些沈，小五不敢搭話。
瞿自楊出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但小五還是被他吩咐去開車準備走人。
車是開出來了，瞿自楊卻只是坐在車裏低著頭抽煙，也不叫小五開回城裏去。
小五收回目光，失神地看著車窗外這場傾盆大雨。
這倒春寒的天氣，還碰上下這麽大的雨。真是愁死人了。
這場雨太大又太密了，仿佛數以萬計的冷箭從天空射向地面，要把這泥濘的人間都打得稀碎。
“……小五，走吧。”
瞿自楊終於抽完了那根煙，他打開車窗將煙頭往外一摜，那微弱的火點頃刻間便消失在了沈默的雨幕中。
“哦，好。”小五回過神來，準備發動汽車。
“瞿少校，這雨很大，秦副獄長說，您可以留在這兒呆一晚上。”北監獄旁邊的小鐵門忽然打開了，鉆出來一個獄兵。
小五扭頭看瞿自楊，等他的吩咐。
瞿自楊頭也不回：“不留了，這雨還不算很大，我們能走。”
“瞿少校，秦副獄長剛剛接到電話說這附近的山上滑坡了，有點危險，您真的不留嗎？”那獄兵又說。
“啊？滑坡？”小五有點懵了，長這麽大他確實沒見過滑坡什麽樣，只大概知道這算是天災，挺能禍害人的。
“是啊，聽說那邊孔子廟都差點兒被沖了……今天還有個書院去那邊踏青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山上……”獄兵還在絮絮叨叨。
瞿自楊和小五臉色卻忽地一變。
“什麽書院？”瞿自楊終於願意轉頭看那獄兵。
“啊？”獄兵的臉上有些茫然，“好像是……城裏的什麽女子書院吧？沒聽清。”
瞿自楊心下一緊。
“老大……是不是韓小姐的那間書院……？”小五扭頭壓低聲音問道。
瞿自楊如劍般的眉峰緊緊地蹙起，皺成了“川”字型，嘴巴也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直覺告訴他，是的。
南京城裏僅此一間女子書院，而他們如果是在今日踏青的話，那韓露芙作為老師必然也會負責帶領學生，一起到了山上。
他擡眼看著眼前爆裂在車窗上的雨點，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小五，我們去孔子廟。”
小五沒有說話，以執行命令的動作回應了他。
“瞿少校，你們真的不——”那獄兵看他們不為所動，甚至還要繼續走的樣子，有些吃驚。
黑色軍用車起步，“唰”地揚起一排飛濺的雨水，獄兵為防那水滋一臉，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真是不怕死啊……”獄兵再探頭而出，目送那輛黑色的軍用車消失在雨幕中，無奈地喃喃自語道。
瞿自楊死死地盯著眼前泥濘的道路，又猛地吸了一大口煙。
這一路上，他都覺得仿佛有無數螞蟻在鉆，刺得他心臟隱隱作痛。
山體滑坡……這是南京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禍事，如果真被她碰上了……他不敢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叫小五來，而小五又為什麽會一聲不吭地照做？
雨一直在下。
這雨下了多久？這樣大的雨，南京真的很久沒有過了。
他忽然想到，自從韓露芙出現，南京就開始變得很不一樣。
還是說，因為韓露芙的出現，他才開始真正留心這座城市，以至於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讓他草木皆兵？
車子驟然停下，打斷了瞿自楊的思緒。
前面沒有路了。
通往孔子廟的山路已經被沙石堵住，連續的雨幕遮擋了絕大部分的視線，但瞿自楊還是能看見半山腰上的一處院宅。
那裏因為遠離舊河道，地勢又相對四周較高，看起來暫時還沒事。
不知道她會不會在那裏。
滑坡應該是暫時停了，但是看這雨勢並沒有變小的意思，瞿自楊知道，現在還算不上安全。
“小五，我要去山上。你就呆在這，如果滑坡還在繼續，你就趕緊開車走。”瞿自楊丟下這句話就拉開了車門出去了，小五趕緊熄火也跟著一起下了車。
“老大，我要跟你一起！”
瞿自楊一楞，他回頭看著小五那張執拗的小臉，忽然笑了。
“跟緊。”
“一定！”
瞿自楊不知往上爬了多久才爬到那處院宅前。
好在他出門時還戴著軍帽，才沒讓這傾天的雨水遮住了眼睛。
滑坡隨時有可能再發，他不能走那條原有的路，只能盡量從林子裏走上去。
他和小五有著莫名的默契，途中只能聽見他自己和小五此起彼伏的喘息聲還有那盈貫耳邊的雷雨聲。
那雷雨聲音很大，他卻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裏猛烈跳動的聲音。
蔔、蔔。
很沈，很悶。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有些害怕到那處院宅的。
為什麽？
等他真的到了那處院宅門前，推開門看見裏面的學生和老師們正縮成一團不知所措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是什麽。
他害怕，自己真的見不到韓露芙了。
而現在這裏，真的沒有她。
瞿自楊站在院子裏，呆呆地看著那些學生們。
雨水順著帽檐滴落在他臉頰邊上，縱橫成一條條細細的河流，流入他的衣領。
冷意爬上背脊，仿佛只一瞬，他就墜入了冰窟。
韓露芙呢？她在哪？
他很想開口問問那些人，卻只能茫然地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萬一韓露芙其實並沒有來踏青，萬一他只是沒有看見藏在人群中的她，萬一他只是……
做了一場夢？
這場夢太真實，但是他想醒過來了。
他不敢想自己會不會看見韓露芙的屍體。哪怕是在夢裏，他也不敢想。
“瞿自楊？”
那道熟悉的聲線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在他背後響起，聽起來很是錯愕。
他僵住了。
韓露芙繞步走到他身前。
那一瞬間，他的視線裏只留存了她的身影。
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
懷裏的人很明顯僵住了，但是他卻從那具略顯嬌小的身軀上感受到了存在的實感。
他沒有做夢，韓露芙也沒有出事。
那一刻，他又一次聞到了只在她身上存在過的白玉蘭氣息。
雨聲還是很大，瞿自楊卻第一次聽見了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內心最深處的心聲。
“露芙，我錯了。”
細若蚊蠅，卻又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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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學校統一制裙的女孩蹲坐在一棵大樹下，有一滴雨水透過葉子滴落在她額上，她擡頭去望，濃密的樹蔭遮蔽了天空，她只能聽見頭頂上方滾滾的雷聲。
她低頭看自己手裏抓著的手串和扭傷了的腳踝，嘆了口氣。
她今天和人吵架，一時氣急和她們推搡，手串就被她們搶走，甩手扔到了林子裏。
沒辦法，誰叫她們多嘴在背後編排韓老師呢！她聽了實在氣不過，就上去和她們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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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老師他們會知道自己不見了嗎？
會不會怪她呢？
雨勢漸漸大了起來，她縮起來，用手圈住了雙腿，把頭埋在了腿間。
好冷。她想著，卻忽然感覺有一陣溫熱在臉上流過。
她又把頭擡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原來是哭了。
心理防線在此刻決堤，她終於憋不住了，無助地大哭起來。
“有人嗎……”她抹著眼淚叫道。
……
韓露芙的腳步頓住了。
在被雨聲完全包裹的世界中，她仿佛聽見了少女無助的求助聲。
她和段景文已經一起找了一個多小時了，勉強靠著一些像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尋找著小西，現在還下著傾盆大雨，她和段景文的心無時無刻不在吊著，害怕自己找到最後只能發現發生了意外的小西。
但是韓露芙還是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地想去聽這雨林中剛剛一閃而過的那道聲音。
沒有再聽見。
“小西！你在附近麽？我是韓老師！小西！”韓露芙覺得自己不會聽錯，於是決定出聲喊人。
段景文也在一起喊著。
“我們再走快些，一邊走一邊喊！”她說。
又往前走了幾十步，有一道似是驚喜的聲音傳來：“是你們嗎韓老師……我是小西……老師！”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接連不斷的雨珠把聲音都打散開來，像是斷線的珠子錯落地掉在地上。
韓露芙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見了不遠處的大樹下那條熟悉的深藍色制服裙。
“小西！”她喜出望外，和段景文跑了過去。
小西還蹲坐在樹下沒有挪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小西哇哇叫著，一個猛撲就撲到了韓露芙懷裏。
韓露芙被她這一撲差點兒沒站住要摔，被段景文伸手摟住了腰才沒被小西撲趴下。
“韓老師……嗚嗚你終於來了……我好害怕呀……”小西還在哇哇大哭著，摟著韓露芙不願意撒手。
韓露芙見她沒事，心也算是暫且放回了肚子裏，連忙伸手輕輕拍著小西的背，在她耳邊輕聲哄著：“沒事了，小西，沒事……我們這就帶你回去……”
“我、我腳扭了……走不……動……”小西哭得一抽一抽的，韓露芙看著有些心疼。
“我來背著吧，雨太大了，我們得趕緊回去。”段景文說。
“小西，不用怕了，我們來了。讓段老師背你回去，我們快點回去，好嗎？”
“好……”小西遲緩地點頭，看起來是真的被今天嚇怕了。
韓露芙看在眼裏，心裏卻只覺得澀澀的。
三人沿著來路走回去，韓露芙想問小西為什麽自己跑出來，卻又怕她這個時候問會刺激到小西，只好憋著不說。
沒想到小西自己先開口講了：“韓老師……你們……不怪我跑出來麽……”
韓露芙自然是又擔心又生氣，但是還是盡量溫柔地回道：“小西，你沒事就好。但是你為什麽要自己跑出來呢？”
“是啊，你韓老師擔心得不行，我看她再找不到你就要和你一樣嚎啕大哭了。”段景文插嘴道。
聽了這話，小西的臉又皺了起來，看起來很是過意不去。
“韓老師，段老師，對不起。”
“……我是，我是和別的同學吵架了，才……”
“和誰？”韓露芙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點。
小西的唇瓣一張一合，韓露芙聽得一怔。
她怎麽也沒想到，是因為自己。
或者說，是因為她和瞿自楊的事而產生的那些謠言。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從山上傳來了一陣震耳的轟鳴。
那一刻，她看見渾濁的黃色的泥土裹挾著沙石，仿佛河流般洶湧而下。
——
小五扭頭看坐在車上吞雲吐霧的老大，有些發怔。
剛剛副獄長找他講話，老大連他都支開了。
他們談完話後瞿自楊的臉色一直有些沈，小五不敢搭話。
瞿自楊出來的時候，下起了大雨。
但小五還是被他吩咐去開車準備走人。
車是開出來了，瞿自楊卻只是坐在車裏低著頭抽煙，也不叫小五開回城裏去。
小五收回目光，失神地看著車窗外這場傾盆大雨。
這倒春寒的天氣，還碰上下這麽大的雨。真是愁死人了。
這場雨太大又太密了，仿佛數以萬計的冷箭從天空射向地面，要把這泥濘的人間都打得稀碎。
“……小五，走吧。”
瞿自楊終於抽完了那根煙，他打開車窗將煙頭往外一摜，那微弱的火點頃刻間便消失在了沈默的雨幕中。
“哦，好。”小五回過神來，準備發動汽車。
“瞿少校，這雨很大，秦副獄長說，您可以留在這兒呆一晚上。”北監獄旁邊的小鐵門忽然打開了，鉆出來一個獄兵。
小五扭頭看瞿自楊，等他的吩咐。
瞿自楊頭也不回：“不留了，這雨還不算很大，我們能走。”
“瞿少校，秦副獄長剛剛接到電話說這附近的山上滑坡了，有點危險，您真的不留嗎？”那獄兵又說。
“啊？滑坡？”小五有點懵了，長這麽大他確實沒見過滑坡什麽樣，只大概知道這算是天災，挺能禍害人的。
“是啊，聽說那邊孔子廟都差點兒被沖了……今天還有個書院去那邊踏青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山上……”獄兵還在絮絮叨叨。
瞿自楊和小五臉色卻忽地一變。
“什麽書院？”瞿自楊終於願意轉頭看那獄兵。
“啊？”獄兵的臉上有些茫然，“好像是……城裏的什麽女子書院吧？沒聽清。”
瞿自楊心下一緊。
“老大……是不是韓小姐的那間書院……？”小五扭頭壓低聲音問道。
瞿自楊如劍般的眉峰緊緊地蹙起，皺成了“川”字型，嘴巴也不自覺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直覺告訴他，是的。
南京城裏僅此一間女子書院，而他們如果是在今日踏青的話，那韓露芙作為老師必然也會負責帶領學生，一起到了山上。
他擡眼看著眼前爆裂在車窗上的雨點，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小五，我們去孔子廟。”
小五沒有說話，以執行命令的動作回應了他。
“瞿少校，你們真的不——”那獄兵看他們不為所動，甚至還要繼續走的樣子，有些吃驚。
黑色軍用車起步，“唰”地揚起一排飛濺的雨水，獄兵為防那水滋一臉，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真是不怕死啊……”獄兵再探頭而出，目送那輛黑色的軍用車消失在雨幕中，無奈地喃喃自語道。
瞿自楊死死地盯著眼前泥濘的道路，又猛地吸了一大口煙。
這一路上，他都覺得仿佛有無數螞蟻在鉆，刺得他心臟隱隱作痛。
山體滑坡……這是南京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禍事，如果真被她碰上了……他不敢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叫小五來，而小五又為什麽會一聲不吭地照做？
雨一直在下。
這雨下了多久？這樣大的雨，南京真的很久沒有過了。
他忽然想到，自從韓露芙出現，南京就開始變得很不一樣。
還是說，因為韓露芙的出現，他才開始真正留心這座城市，以至於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讓他草木皆兵？
車子驟然停下，打斷了瞿自楊的思緒。
前面沒有路了。
通往孔子廟的山路已經被沙石堵住，連續的雨幕遮擋了絕大部分的視線，但瞿自楊還是能看見半山腰上的一處院宅。
那裏因為遠離舊河道，地勢又相對四周較高，看起來暫時還沒事。
不知道她會不會在那裏。
滑坡應該是暫時停了，但是看這雨勢並沒有變小的意思，瞿自楊知道，現在還算不上安全。
“小五，我要去山上。你就呆在這，如果滑坡還在繼續，你就趕緊開車走。”瞿自楊丟下這句話就拉開了車門出去了，小五趕緊熄火也跟著一起下了車。
“老大，我要跟你一起！”
瞿自楊一楞，他回頭看著小五那張執拗的小臉，忽然笑了。
“跟緊。”
“一定！”
瞿自楊不知往上爬了多久才爬到那處院宅前。
好在他出門時還戴著軍帽，才沒讓這傾天的雨水遮住了眼睛。
滑坡隨時有可能再發，他不能走那條原有的路，只能盡量從林子裏走上去。
他和小五有著莫名的默契，途中只能聽見他自己和小五此起彼伏的喘息聲還有那盈貫耳邊的雷雨聲。
那雷雨聲音很大，他卻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裏猛烈跳動的聲音。
蔔、蔔。
很沈，很悶。
他忽然覺得自己是有些害怕到那處院宅的。
為什麽？
等他真的到了那處院宅門前，推開門看見裏面的學生和老師們正縮成一團不知所措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在害怕的是什麽。
他害怕，自己真的見不到韓露芙了。
而現在這裏，真的沒有她。
瞿自楊站在院子裏，呆呆地看著那些學生們。
雨水順著帽檐滴落在他臉頰邊上，縱橫成一條條細細的河流，流入他的衣領。
冷意爬上背脊，仿佛只一瞬，他就墜入了冰窟。
韓露芙呢？她在哪？
他很想開口問問那些人，卻只能茫然地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問起。
萬一韓露芙其實並沒有來踏青，萬一他只是沒有看見藏在人群中的她，萬一他只是……
做了一場夢？
這場夢太真實，但是他想醒過來了。
他不敢想自己會不會看見韓露芙的屍體。哪怕是在夢裏，他也不敢想。
“瞿自楊？”
那道熟悉的聲線卻在此時猝不及防地在他背後響起，聽起來很是錯愕。
他僵住了。
韓露芙繞步走到他身前。
那一瞬間，他的視線裏只留存了她的身影。
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
懷裏的人很明顯僵住了，但是他卻從那具略顯嬌小的身軀上感受到了存在的實感。
他沒有做夢，韓露芙也沒有出事。
那一刻，他又一次聞到了只在她身上存在過的白玉蘭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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